本辑诗人:林东林梁书正路也离离

黎启天毛子梅苔儿牛庆国牛梦牛

娜夜宋琳

◆蚂蚁

林东林

一只蚂蚁在石头上爬动着

先是往左爬,跌入到了一个盆地中

爬出来,继续往前爬

爬过一块平原,又翻越一座高山

抵达了边沿位置,然后向下,又向右

在向右爬的过程中它的整个身子都倒悬着

直到越过一条棱线,然后往上

爬上了一个斜坡……

它爬了有十分钟吧,基本上

把那块石头都爬了个遍

现在它还在爬,没有目的地胡爬、乱爬

那是用丝线系着的一块石头

悬挂于路边的树枝上距离地面一米多高

不知道它上面怎么会有一只蚂蚁

风吹来的?还是

沿着那根丝线爬下来的?

现在,那只蚂蚁应该还在爬动着

只是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了

现在我要走了,因为刚才我也已经

爬完了整个石头,并穿越了

那些盆地、平原、高山、悬崖,和斜坡

(原载《诗潮》年第4期)

◆春分

梁书正

因为桃花开了,我想起你羞涩的脸庞

因为阳光灿烂,我恍惚自己还是少年

因为那远方的水声,我一直荡漾啊

因为深爱

我贴近尘埃的心,又获得了满山的鸟鸣

(原载《草堂》年第5期)

◆和平饭店

离离

在和平饭店前台入住登记时

我的身份证被刷了三次

也没有通过

看着那个照片上得意扬扬的

年轻时的自己

那个不像自己的

大概二十年前的女人

还没有生育过的身体里

蕴藏着还不够完整的爱

还不懂得,被生活的门

反复拒绝时会如此难过

(原载《飞天》年第4期)

◆约维尔小站

路也

此时,约维尔小站,只有我一个人

落日正给英格兰佩戴上徽章

地球上最后一个人

等待世上最后一趟火车,开过来

时间沉睡在列车时刻表里

细长条形的显示屏翻腾着一些地名

候车室书架上安插着几本诗集

在无人翻阅时也发出回声,昭示未知的无限

四周寂静,从路基缝隙传来蟋蟀的琴声

是欢愉、纳闷和告别的合成

一列火车听从秋风的指令,将要进站

并打算凭借冲动,驶进远方的一场冷雨

小站是我头脑里的一个想法

生命原本可以如此空旷——我独自前行

(原载《星星》诗刊年第2期)

◆地理课

黎启天

小花最喜欢的是地理课

全班三十六个孩子最感兴趣的

也是地理课

他们歪着脑袋发问

他们只关心

某个省份,某个城市

在什么位置

三十六个人啊

问遍了大半个中国

渴望,期待

眼波,小溪一样流淌

他们围着地图或地球仪

寻找那些挂念中的地名

想象那些看不见的

街道、门牌号、厂名,

一次次

心又像小石子般沉落水底

爸爸妈妈在外打工

已有一年没回来了

他们的心被小溪拉扯着

一次次地流向了远方

(原载《诗探索》作品卷年第四辑)

◆时间书

毛子

天空留下来,已经

很多年了。

天空下的山川和流水

也留下来

很多年了。

很多年,一个鲁国的书生

面朝大河,不能自已

很多年,有人走下了幽州台

有人完成了《剩山图》

很多年,只是一瓢、一念、一须

一片汪洋都不见。

很多年,软体生物

遇见了造山运动。

我那类人猿的父亲

开始了直立的行走……

(原载《草堂》年第7期)

◆小心术

梅苔儿

我积攒了四十年的小心

只为甄别她的晚年

熬中药,煮小米粥,剁鸡块

一面瓷器,一面刀具

我日臻纯熟的小心术

来自母性的遗传——

她惧惊雷,轰鸣,甚至

大点声的嘈杂

所幸。海尔默兹症是温柔的橡皮擦

不着痕迹地

擦去陡峭,霜冻,坍塌

她只记得向命运喜悦献出的

——蜂箱,彩糖纸,蝴蝶结

院子里的阳光,轻轻

裹着竹藤椅上熟睡的母亲。不停

往她全身刷金黄的蜜

真好。世界小心而恬静

她无须再一次辛苦地辨识自己

(原载《纸上雪》春季卷)

◆冬日的荒草

牛庆国

又一次跪倒在冬天的杏儿岔

荒草就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

它们浑身战栗着

一句话也说不出来

只是一下下撞着我的胸部

而另一些同样是荒草

从后面拍着我的肩头

想用它们干枯的手

把我从地上扶起来

那时我眼里的阳光像一场雾

铺满积雪的大地

我知道什么都不用说

后来它们打了打我膝盖上的土

就站到了父母的身边

它们才是世上的好儿女

(原载《绿风》年第2期)

◆局限性

牛梦牛

星空浩瀚……我能辨认出的天体

至今不超过四个,还是我

少年时认识的

太阳,月亮,北斗七星和启明星

大地辽阔,我行走了四十多年

才走到离故乡几十里的地方

郭家沟,那个百十号人的小山村

有许多新生的孩子,我已不再认识

人海茫茫,我能记得生日的亲朋

也不超过十人,包括

活着的,和辞世的

年轻时,一心想抓住整个世界

现在,我终于知道

有一天,我会连一双筷子也抓不住

连自己的身子

也抱不紧

……我承认我的局限性。这并不羞愧

我爱宇宙中未知的事物,但更爱

生命中那些熟稔的部分,我爱

它们

在我的心上默默地发光,默默地死生

(原载《诗刊》年2月号下半月刊)

◆斯古拉

娜夜

斯古拉落雪了吗?

落了

小小的沙棘果就熟了

孩子们唱:让马儿闪闪发光的树……

跳下云朵

努力返回故乡的长尾鸟

在童年的溪水中看见自己了吗?

看见

它就老了

斯古拉

每一个生灵都有来世

每一条溪水都来自前生

当我们靠近

用胳膊遮住笑容的吉姆奶奶

她的四颗门牙都补上了吗?

补上

草原的笑容就露出来了

寂静啊

斯古拉

你有没有来世变成一块云朵或一座雪峰的愿望?

你的眼泪就下来了

(原载《草堂》年第1期)

◆山居杂诗

宋琳

草疯长,掩没门前小径,

佛手瓜的藤蔓从屋顶向地面

垂示一个昼寂的中心。

门廊下,你晾晒茶叶,炮制波罗蜜酒,

我读书,给孩子打电话,给友人写信,

日子不起微澜,

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。

一群翠鸟像河水漫过天空,

它们每个黄昏都来造访,好让我忘记

最近的哀伤。一个诗人的死讯

加重了我的湿疹与焦虑。

翠鸟中有一只,色彩迥异,

栖落最高枝,簇拥在众鸟中间。

它的歌声仿佛俄语的一串颤音,

而我听见的则是:“不如归去”。

夜一如既往的透明,

如蛾子的翅翼在窗玻璃上扑闪,

青蛙沉闷的合唱消寂于变暗的池塘。

交叉而过的两架飞机喷出的气,

在天空划出十字。

邻居用园中竹为我制了一只箫,

我将它对准口型,

我要吹一曲《永别离》。

(原载《山花》年第1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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